关于明治维新性质问题的争论（四）

从长期两大派对立意见的争论中，我们日益明确地认识到明治维新性质问题之所以难于解决，除了意见对立的不同学者的学术体系等困素外，归根到底在于明治维新由其处具体历史条件所决定的特殊规律和复杂性。比如，说它是绝对主义专制王权形成的过程吧，那不符合史实的发展，充其量不过是和欧洲绝对主义专制王权的一种似是而非的类比，说它是资产阶级革命吧，无论从资产阶级萌芽成长的程度或革命的主体和领导权等等来看，都有些讲不清的地方。反过来说，明治维新结建立的近代天皇制政权。乍一看又貌似绝对主义专制王权。同样，从明治维新的社会变革过程和归宿来看，日本社会经过它，确实从封建社会转变成了资本主义社会。说它是“资产阶级革命”似乎也有点像，因此，长期来，两大派一个共同之处，就是一再强调日本的特殊性，都说自己主张的不是典型的事物，而是特殊的日本类型的事物，以支持各自的学说。不过，这样做的结果，只能使问题复杂化。关键在于怎样来认识明治维新的历史特殊性。它有特殊性，是任何人都不否认的。但是，这种特殊性是不是只表现在特殊类型的日本式的绝对主义专制王权，或者特殊类型前日本式的资产阶级革命？这是大有研讨余地的。

近年来，在日本史学界持有上述两派意见的学者当中，出现了一些新的动向。一是两派尽管彼此还说服不了对方。仍然坚持各自的主张，却逐渐有些接近，比如，比较多的主张“绝对主义专制王权”的史学家，提出一种新的见解。即认为二次大战前的近代天皇制是有变化的。大体上从一八九〇年颁行宪法起，已不再是绝对主义专制王权，而变为法国历史上存在过的那种波拿巴主义的政权。也有的人说日本近代天皇制政权，是似是而非的波拿巴主义政权或其变种。大家都知道，无产阶级革命导师恩格斯早就指出过，波拿巴主义实质上是资产阶级政权。看来，他们是主张日本近代天皇制早期是绝对主义专制王权，后来变成了资产阶级政权。但是，这里有好多问题尚未解决。比如，绝对主义专制王权和波拿巴主义政权究竟有何历史因缘和有机联系？前者向后者转变有何历史的必然性？这一转变需要什么历史前提和必要条件？日本近代天皇制，是怎样从欧洲封建社会末期那种绝对主义专制王权一下子又变成法国大革命后出现的波拿巴主义政权？是通过革命还是重大政变（这不可能、也不存在这样的史实）转变的，还是通过什么别的方式转变的？如果说日本近代天皇制政权从一八九〇年起就变成了波拿巴主义政权，那么它和欧洲的波拿巴主义有何异同？而且，欧洲的波拿巴主义存在的时间短暂，日本的波拿巴主义为什么竟存在这么久？这一系列问题，都有待阐明。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就是日本的“绝对主义专制王权论”已发生了演变，力图从另外的角度来论证自己的主张。

另一方面，在主张“资产阶级革命论”的日本史学家中间，也出现一种新的观点。这就是认为明治维新后建立的近代天皇制政权，在初期确有绝对主义专制王权的浓厚色彩，因此不妨说近代天皇制政权是代行了绝对主义专制王权的职能。一句话，就是资产阶级革命的对象和动力一身而兼有之，或者说毕其功于一役。总之，日本史学界争论的双方，在这个问题上有些接近，虽然并不妨碍双方意见继续保持分歧和对立。另一个动向，就是在日本史学界，今天已不继续论战了，而是着重于阐明日本从明治维新以来，资本主义到底是怎样发展起来的，试图从这个角度重新探讨明治维新问题，以求打开局面，日本史学家的这种努力，是十分可贵的，是受到人们赞赏的。

摘自《日本近代史》 第四章  明治维新的性质及其历史意义  第一节 关于明治维新性质问题的争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