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治

无声的民俗世界

微信扫一扫,分享到朋友圈

无声的民俗世界
0

明治42(1909)年,柳田国男采访远野村村民佐佐木镜石,写了一本反映日本东北地区岩手县北上山地民俗的书《远野物语》。因为“不敢增删一字一句,如实地记录下自己的真正感受”,所以这部作品极具象征意义,它袒露了当时日本民众精神的阴暗面。

远野远离首都,地处偏僻,被称为“日本的西藏”,因此,也许有人会说远野村的风俗不能代表日本人真正的精神原型。但是,幕府末期,远野村附近的釜石、山田已经有了西洋馆,秘密传播基督教,连远野村都有人被处以磔刑,人们对西方男女的接吻不再大惊小怪,当时的远野村决非文化沙漠(其实,基督正教最早传到此地)。

明治时期,远野村也办起了新式工厂。

离森的富人家宅邸几年前曾经是制造火柴棍的工厂。然而每到夜间,就有女人倚小屋门口对人嘻笑,因其不堪忍受寂寞。工厂遂移至大字山口。

现在的人们也许把这种女人称为“疯女人”,可当时的人们并不这么认为。明治时期,民众还是生活在充满妖怪神灵的幻想世界里。神怪幻想与现代工厂的并存是当时的时代特征。人们相信深山里住着山神、山魈,女人和小孩经常被他们骗走,神秘地失踪;世家旧宅里住着“座敷童子”神,把小孩带进幽幻恐怖的世界。他们还有鼻子有眼地传播说,到处都有叫做“狼森”、“天狗森”的树林子,4、5年前,和野村菊地菊藏的妻子午后从笛吹岭下来时就遇见天狗。

人们传说,寒冬之夜,冷月凄清,白衣女妖就领着许多童女出来活动。还有的传说令人害怕,听起来毛骨悚然。说是山妖婆溜到村子里,吃掉一个看家的女孩,然后把她的皮剥下来套在自己身上装扮成少女。

明治时代,“文明开化”的浪潮遍及全国,建学校、兴教育、修铁路、通火车,虽然如此,幻想世界与现代文明并存的状态还是持续了一段时间。小学生几乎无人不信村子的里住着河童。柳田国男这样记述道“河童在我的家乡被称为川太郎。我的家离市川河渡口很近,每年都深受其害,从夏到秋,小学生们在学校里谈论的话题始终就是一个河童。”

东北地区的农村,直到最近还祭祀蚕神、家神、现世神、权现(菩萨化身的神)、灶神等许多生活保护神。这里所说的“神”,自然不是基督教的“绝对神”。对于日本来说,“神”好象一种气味,存在于冥冥之中,如近在身旁的祖先亡灵、渗透着祖先血汗的山魈河神。他们期望这些亲切的神灵主动地保佑自己的子孙后代 (关于神和人的关系,尤其通过农业生产活动的各种节日祭典不断地得到体现)。

人死后变成神。但日本人的祖先亡灵,并非如大陆佛教所说的那样,飞到无限的永劫之外,而是死后仍然留在乡里,从附近的一座山上,保佑着子孙后代生活安宁,祝祷他们安居乐业、繁荣昌盛。所以柳田国男说:“他们相信自已死后都会受到子孙的祭祀,为了取得这种保证,生前都虔诚地祭祀自己的祖先。”

我不敢说明治时期的所有日本人都具有这种古老的信仰,但至少可以肯定这种思想被许多人接受,我们甚至从柳田国男的晚年愿望中也可以清楚地看出这一点。

也许因为我是日本人的缘故,我极其愉快地感受着自己死后灵魂将留在一生度过的这块土地上的幻想。倘若可能,我愿意永远留在这个国家,从一座小山顶上注视着文化开放出更加绚丽多彩的花朵,注视着知识为社会做出更大的贡献。(柳田国男《神道与民俗学》)

当然,柳田国男与其他人不同,他充分认识现代科学、比较史学和世界宗教,不过存在着抑制,这种抑制寄托在“倘若可能”、“知识”这样的语言里。对于柳田国男个人来说,保持他一脉相承的“家”已经毫无问题,但他的民俗学中心思想在于重视民众的祖先崇拜(借神之名祭人自身的“家庭”信仰),在于认识到其中存在着保障日本人永生的一个方式。

日本人并不认为自己是完全游离于生命之河的纯粹自我,而是维系着从祖祖辈辈到子子孙孙这一脉相承的生命之河的其中一个环节。日本民族之所以特别尊重“家庭”,一定因为他们的人生观在漫长的农耕生活的长河中培植形成,格外深沉凝重的缘故。

为了调查明治时期的农村情况,我们经常访问一些古老的住宅,所到之处,我们看到的完全是柳田国男所说的“神人相交”的遗迹。祖先的亡灵并不在子孙们居住的宅邸里,而是从村子的小丘陵半山腰上的坟墓守护着他们的后代。氏族神则住在部落中心的森林里。祖先的亡灵在每年的盂兰盆节和正月都要回到村里和家人团聚过节,然后在7月16日盂兰盆节的最后一天回去,而且冬天入山为山神、春天下田为田神,成为农业生产的保护神。这种信仰成为一种茫然含混的情念,化成一年四季各种各样的节日祭典,和不断产生的新风俗调和和折衷,从明治时期一直延续到大正、昭和时期。

我的少年时代(昭和初期)是在离东京只有60公里的农村小镇度过的,就连那里也存在着祭神供祖的现象,这是我亲眼所见。而这种风俗的革命,则是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尤其是60年代以后,农业现代化的浪潮才猛烈地冲击荡涤着旧的风俗习惯。

明治时代的日本人为了祀祖,十分看重坟墓,因此无论如何也要守住“家庭”。我认为,这种思想是一种精神力量,它从根本上维持着严格自律的通俗道德。民众遵从着“勤劳、节俭、和睦、正直”等道德规范从事繁重的劳动,自发地创造、形成维系“家庭”、回归“永生”的必要条件,并且从中感受到生活的充实感。现代的人们失去了这种人生观的基本理念,把明治时期民众的思想意识看成是僵化陈腐的东西。

最近,我完成了三多摩出生的著名政治家、1880年自由民权运动的一个急进的领导人的传记。他在晚年的时候,经常祭扫祖坟,并反复告诫长子廉一:“我不为子孙后代买美田,只给你们留下不可数典忘祖的遗产。切莫忘记理想。”从这些话语中,我进一步感受到柳田国男的见解十分精辟。

这位西方型的自由思想家、民权家有着什么样的经历呢?他名叫村野常右卫门(1859-1927),是武藏国多摩郡野津田村(现町田市)的第5代豪农。他的少年时代在南关东的农村度过,当时正是明治维新前后,民众生活充满着幻想与信仰。对于现代的日本人来说,这种生活方式(生活文化本身)显得多么遥远呀!它正在被人们迅速地遗忘。现在让我勾勒一下那个时候的民风习俗。


摘自《明治的文化》 第一章 底层社会的文化创造  一 无声的民俗世界

微信扫一扫,分享到朋友圈

无声的民俗世界
0

你也可能喜欢

插入图片

名言警句

师夷长技以制夷

知彼知己,百战不殆

历史年表

分类目录

微信扫一扫

微信扫一扫